66年前書信還原真實的空中格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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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2017年11月30日，是牟敦康烈士犧牲66周年的日子。1951年11月30日，我志愿軍空軍轟炸大和島。在我轟炸機和拉-11機群遭到攻擊時，牟敦康和戰(zhàn)友們駕駛米格-15趕到，奮力救援，逼退了美軍的F-86機群。在整個作戰(zhàn)過程中，牟敦康3次對敵機開火射擊，在進行第4次攻擊時，墜海英勇犧牲。他的生命定格在了23周歲的青春年華。幾年前的一個偶然機會，當時我在《中國空軍》雜志編輯“軍史”欄目，認識了牟敦康的弟弟牟廣豐，他一直珍存著敦康二哥的書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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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正是從那時起，我在信中認識了牟敦康和他的戰(zhàn)友們，感受到了他們的高歌猛進清亮陽光的青春年代。每每捧讀這些書信，在那些發(fā)黃且字跡模糊的信箋上，總能真切地感受到年輕的飛行員的心跳，那是按捺不住的求戰(zhàn)之心，對于打仗，他們充滿激情而且毫無畏懼。也正是從這里，我認識到戰(zhàn)斗精神是活的，我們所說的不朽也正在這里。精神不會隨生命的結束而結束。那些信件，就是這種精神的依存形式，盡管在很長的時間里，它是塵封的，但是，一旦打開，就會有一束光亮飛出來，照亮閱讀者的內心，讓我們知道，血性一直未泯，它存在于軍人的血液里，等待被戰(zhàn)斗的渴望激發(fā)，成就勝利的價值。

　　“我們這些所謂年輕小伙子，特別是那些航校出來的光棍條子們，真是干得不算差。我們從打小批敵人開始，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們已經(jīng)打大的了?！边@是吳光裕1951年10月6日寫給戰(zhàn)友牟敦康的信。這些“光棍條子們”，20歲出頭的年紀，剛從航校出爐，平均飛行時間不足百小時，而對手飛行時間卻以千小時計數(shù)，但他們毫無畏懼，聞戰(zhàn)則喜，而且如果不能上戰(zhàn)場就發(fā)自內心地憂憤。

　　當年，常乾坤副司令員到沈陽進行動員，大隊長王海代表飛行員講話，話很短：“天空這么大，美國人也是一個人，中國人也是一個人。我就不相信我們打不下你來，非得讓你把我打下來？”他們毫無畏懼地投入戰(zhàn)斗。幾次交手過后，美國人發(fā)現(xiàn)，中國空軍的飛行員“打起仗來有一股令人膽寒的勁頭，絲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”。牟敦康在信中這樣寫：我得空給你好好形容下，那些家伙，那個熊包勁，見了我們簡直是綿羊見了老虎一樣，跑都不很會跑了……

　　飛行員陳亮在信中這樣描述自己的戰(zhàn)斗生活：“康呀，真是熱鬧極了，這樣的生活我感到有趣的。每天黎明即起，馬上出發(fā)，到點燈后才回來，雖然疲勞，但是讓精神愉快把它戰(zhàn)勝了。每一個戰(zhàn)斗，雙方不下200架，有意思，每天兩三次，油箱最多的，5天內丟過5副了?！蓖兜舾庇拖湟馕吨訑晨諔?zhàn)，5天5副，足見當時戰(zhàn)斗之頻繁和激烈?？释麘?zhàn)斗、渴望勝利的心情洋溢在字里行間，他們是帶著激情去打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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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同學信中，他們依然在交流戰(zhàn)術。吳光裕在信中與牟敦康交流打F-86：“追他好追，注意的是，不要沖到他前面去，拉上升垂直動作攻擊他最好，不要和他盤旋。”同學戰(zhàn)友寫信通篇都在談戰(zhàn)斗和戰(zhàn)術，戰(zhàn)斗已經(jīng)成為他們生命的全部。他們是我們的先輩，相信我們今天依然在傳承這種精神。所以滿懷激情渴望戰(zhàn)斗的人，讓我們一起來捧讀這些書信，去傾聽他們心底的聲音，激發(fā)我們情感的共鳴，為使命而戰(zhàn)，為榮譽而戰(zhàn)，為勝利而戰(zhàn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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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兄：

　　在戰(zhàn)斗的環(huán)境中見你來信，更給了我很大的鼓勵。我決心做到你的希望，那也是黨與人民對咱的要求。原來你是在開原，早因不知，未常去信聯(lián)絡。今見你來信，談到情形尚好，更望工作學習中多加注意身體……

　　現(xiàn)在談談我的情形，身體精神都能以環(huán)境之需而適，現(xiàn)處在戰(zhàn)斗的情況下，雖然經(jīng)常地出去（指升空作戰(zhàn)和巡邏——筆者），然并不能經(jīng)常地出出殺氣，四號的一次，那還是頭一次與鬼子見面。我們以六對二十四沖入敵人的機群，直將敵人趕到海里。擊落兩架，擊中一架。你老弟真死拉扒克（朝鮮語音譯，即窩囊廢之意），因戰(zhàn)術上犯了錯誤，只擊中敵人一架，現(xiàn)在憋了一肚子氣，準備下次見面再以有效的手段好好地教訓大老美的空中強盜（我得空給你好好形容下，那些家伙，那個熊包勁，見了我們簡直是綿羊見了老虎一樣，跑都不很會跑了，對我們來說是名副其實的空中綿羊）。我們現(xiàn)在的生活當然是戰(zhàn)斗生活，除了開會就是玩。每天絕大部分的時間生活在機場、機旁和座艙里，至于我們的“公館”（即位于安東浪頭機場附近的偽滿洲國皇帝溥儀的行宮。朝鮮戰(zhàn)爭期間，牟敦康所在的空三師指揮部曾設在這里——筆者。）每天待不了幾個小時，除了睡覺，當然不作別的。林兄，這就是我的個人大概。本想多多地談談，沒處好寫。同時，頭一仗也沒有打出個樣來，倒沒臉向老友們談。林兄，當您下次聽到的就決不是這個了，就此住筆。

　　此致

　　敬禮并祝你健康

敦康11.17于安東

　　這封信是牟敦康犧牲之后在他的遺物中發(fā)現(xiàn)的。是牟敦康于1951年11月17日在戰(zhàn)斗閑暇之際寫給戰(zhàn)友林軍的回信。因軍情緊急，一直未抽空寄出，及至30日牟敦康出戰(zhàn)犧牲，這封信遂成“一封沒有寄出的信”。幾十年后，當幾經(jīng)輾轉終于從劉玉堤將軍那里打聽到林軍下落時，卻得知林軍已在前些年病逝了。這封信，成了“永遠也送不到的信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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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、華：（康指牟敦康，華指孫景華）

　　收到來信，我高興了好久。知己人的話真好聽。……最近來說大家都看到了敵人，有的打上了，鄒炎有成績，王保君（應為王寶君——筆者）雖有小傷，仍勇敢戰(zhàn)斗?？笛剑≌媸菬狒[極了，這樣的生活我感到有趣的。每天黎明即起，馬上出發(fā)，到點燈后才歸來，雖然疲勞，但是讓精神愉快把它戰(zhàn)勝了。我們都盼你們來。每一個戰(zhàn)斗，雙方不下200架，有意思。每天兩三次，油箱最多的，五天內丟過五副了，你看如何，炮都常在叫嘯。不再說了，你又快火了！又要打自己的頭了！不要急，日子遠著呢！有你的，把力量準備好。我最近病了兩天，很快又能出任務，望保重。把信給親愛的孫景華看看，我不另寫給他了。親愛的景華不要怪我，時間太少，今天下雨才有點時間。

　　敬禮

　　代問團、師首長好！

陳亮9.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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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牟敦康生前，保留了一大批戰(zhàn)友的來信。這些信件，絕大部分是集中在1951年下半年寫的。年輕的飛行員們在這些信中交流見聞和體會，互相激勵，回憶友情。這是戰(zhàn)友來信中按時序排列的第一封。寫信人陳亮，是牟敦康當年在東北老航校一期乙班的同學。信中提到的戰(zhàn)友鄒炎，是老航校飛行二期的同學，王保君（應為王寶君——編者注）是飛行三期的同學。陳亮犧牲于1952年5月26日。當天13點38分，他率隊出航，在義州、昌城、龜城附近，先后遭遇敵20多架F-86戰(zhàn)斗機，經(jīng)過苦戰(zhàn)，其他的飛機被擊落，形成單機，因油料不夠，返航抵近遼寧省鳳城機場附近時，遭遇美軍4架F-86偷襲。陳亮毫無懼色與4機展開格斗，壯烈犧牲，年僅27歲。1952年6月，被批準為特等功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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敬而且愛的牟大爺同志：

　　首先向你問安，身體好轉了嗎？現(xiàn)在戰(zhàn)備得如何了？

　　我們到了安東后，的確也干了不少仗，我們這些所謂年輕小伙子，特別是那些航校出來的光棍條子們，真是干的不算差。我們從打小批敵人開始，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們已經(jīng)打大的了。出去一個團或一個師，在友邦配合下，我們經(jīng)歷了雙方共二百、三百架的所謂大會戰(zhàn)已經(jīng)好幾次，在戰(zhàn)區(qū)上空，只看到我們的小燕子和敵人的老鴉，來往穿梭?，F(xiàn)在吉世堂、褚福田、鄭剛、侯書軍、李憲剛都擊落F-86各一（架），其他如申炳昊、吳奇、趙明都擊中了，至于敝人差勁，自任了射擊主任后，只好當團的四號機，開火機會少，開炮來說，還是我第一次打響了。情形是這樣，在H-11000（米）正發(fā)現(xiàn)F-86雙機，鄙人在轉彎中拉后，這兩架便對到阮、陳的后面，吉的前面，我一見這灰家伙見勢不妙，拉過來就是一下，打過也必掉高空了，就是一個上升轉彎，后來就掉隊了?；貋硪豢?，原來大家都是稀里嘩啦的了，于是掉隊也就馬馬虎虎地過去了，這第一炮打響后，敝人未擊落也未擊中，以后他們開炮成績又來了！這僅一例而已，我還需告訴你幾個有趣的事情，⑴一天打F-18，（在）H-11000（高度11000米）打亂了，敝人又是單機，孤家寡人了，正在聯(lián)系時尾部來了兩個。我先加滿油門，問后面是何人，他不答，我一看D（敵機）可能是1000—2000m，還是個俯擊姿勢，不妙就拉上升轉彎，因為敝人到1200m后便不再上去了（性能關系，因兄弟團李永太（應為李永泰——編者注）遭八架F-86射擊中彈52顆，但未擊中發(fā)動機，所以他極力爬到12000m，D便跑走了，他又回來了。）我拉了一個上升轉彎后，見他還在我內側，我又拉，他們吃不消，內側不能掉了，嗖地一下，到了D外側被太陽一照，原來是我們的小燕子，我真又氣又好笑。再問問，原來是小李子和孫悅琨，真混蛋。我再看看高度，已到了14400m了，此一例。⑵王子詳被敵圍住，拉急上升看V-240進入臥旋，改正后還是被圍，一個急上升V已到了250了。但對頭兩個F-80，通通幾炮后，又進入臥螺旋，螺旋中又見到敵人，又開炮，子彈也是螺旋的，H-1500還改不出來，就跳傘了。在泥泊里接地走了2000m，還有三個F-80，50m的高度掩護他，朝鮮道木（“道木”，朝鮮語，同志的意思——筆者）用槍對他，王說“中國”朝鮮人說“呀，中國道木，大大的辛苦的那”。⑶兄弟團一個劉涌新，6個F-86打他一個，他打了一個，他也被擊中。H-300跳傘未成，犧牲。⑷孫悅琨也跳傘了。佟允慶也跳了傘。到三十八軍倍受優(yōu)待。⑸王保鈞（應為王寶君——編者注）編隊感覺飛機屁股咚咚地震?？达w機出煙，知中彈，搖了一搖還好，一見雙機F-86，單機便和他們戰(zhàn)斗起來，通了好幾次炮，最后敵機安全返航，他也安全返航。我團只犧牲了一個叫魏夢云的同志，其他都健在。不過飛機是消耗了不少。現(xiàn)在打擊只想飛新飛機，日日盼都是幻想，又有什么法子呢？總的來說，經(jīng)驗如下：⑴F-80V小追到你尾部，我們V到1000時就會拉掉了（我在返航中來過一次），追他好追，注意的是，不要沖到他前面去，拉上升垂直動作攻擊他最好，不要和他盤旋。⑵F-86較厲害，所謂敵人的精銳，拉力和我的一樣，他加速還來得快。不過，11000m上爬高便是我們的優(yōu)勢了，因此要爭取高度干他。⑶H-13000空中停車，可以由新安州滑到機場著陸。⑷我機中彈著火，失去操縱，最妙的是跳傘最安全，H-1500以上，王子詳1500m跳傘，傘開了，四秒鐘后便接地了。⑸兄弟團一位跳傘的（陳衡）V＝1250x/z，跳出來安全著陸。由于壓力太大，面部和胸部壓腫，休養(yǎng)后便可以了，螺旋中跳傘也最安全的。⑹大隊間，中隊間，雙機間要配合好。隊型好，便不敢打地靶，也極力來應付空中了，一打也會跑了，經(jīng)驗很少，僅供參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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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至于其它事，大家想，希望你們生力軍出馬，來顯顯我們大家的威風，人民空軍我想也就出頭了吧。

　　最后問劉玉堤老兄，孟琎同志，孫錦華（應為孫景華——編者注）老弟及群狗的好。

　　敬禮

吳光裕1951.10.6

　　牟敦康的好友吳光裕，早年參加新四軍，因文化水平較高，被選調到東北老航校學習飛行，期間結識牟敦康，兩人遂成摯友。2010年，吳光裕在談起牟敦康時說：他的飛行技術是我們學員中最棒的。

（來源：中共威海市委黨史研究院）